即便到了周末，水族馆里的行人依然寥寥可数。
在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，这里可是周边知名的景点，一旦到了节假日都是热闹非常。
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，最起码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走丢了。
穿过珊瑚馆和海洋馆的海底隧道便是深海馆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，我的那副画就是在这里取景的。
回忆渐渐涌上心头，我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。那个时候恐怕就是我人生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吧。
相比起来，现在的我虽然有着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，每天也算得上是快乐，可心头的那片空白至今也没有填上。
扶着右手边的护栏，我走下了通往深海馆的阶梯。
深海区是一个被深蓝色所笼罩的昏暗的区域，那些顶天立地的水箱都要比走廊亮几个度。拜这所赐，以前有不少人在这里被顺走了钱包。
我在这片漆黑中摸索着，寻找着她的身影。虽然我确实早来了一会，但她应该已经到了才对。
顺着单行道一直往前走，直到快要出馆，她的身影才映入眼帘。
单薄的身体，及腰的长发，以及简约而修身的服装。哪怕曾在自助餐厅见过一面，我还是有一瞬间没喘上气来。
太像了，实在是。在她一个人的身上，我居然同时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。
虽然她们以前就很想象，但至少以前我不可能把她们俩认混。
绝不可能。
我揉着眼睛，将急促的呼吸压在心底，放轻脚步，悄悄地从她的身后接近，接着蒙上了她的眼睛。
她吓了一跳，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。手指轻轻划过我的手背，说：“安泽，这么多年了，你还在用这些老套路吗？”
“有什么办法，离开了你之后，学习再多的套路也没有意义了。不是吗？”
“嗯，这种话倒是第一次听你说。”她放下我的手，转过身来，“好久不见……倒也不算是呢。”
没错，在自助餐厅与她们偶遇，仅仅是两天前发生的事。
仅仅是两天前的事。
“你现在可以说了吧，为什么把我约到这里？”
“没有理由就不能约你出来吗？”她双手背后，靠在扶手上，“五年不见你还真是变得有够冷漠。”
“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，五年前的我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。”
最起码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热情。
“这倒是。”她淡然一笑，“最近过得还好吗？”
“还是老样子，两点一线，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。”
“那不是挺好吗，当个大孩子。”她趴在扶手上叹了口气，“哪像我，想回到学生时代都不可能了。”
“瞎说什么。”我在她头顶敲了一下，“你现在不还是个学生嘛。”
“那不一样啊。研究生的日子可是很辛苦的，从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里，处理着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文案工作。这样下去早晚都得腰肌劳损。”
仿佛是想起了求学路上的艰辛，她伸着懒腰，不经意地靠在我的身上。
“啊，抱歉。”
几乎是下意识地，她向我道歉了。
我她瞥了一眼，说：“事到如今和我还客气什么，别说让你靠一下了，就算你踩在我的头上我也不会有怨言的。”
“额……还是算了吧。那画面实在是有够不忍直视。”她嫣然一笑，敲着身后的水箱玻璃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“比起那些。安泽，你还记得这里吗？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我双手揣兜，斜视着水中成群的游鱼，“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，有许多事情已经记不起来了。”
“骗子。”她瞥了我一眼，“你明明什么都记得。”
“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？就算我还记得你那天告白的内容，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？”
“当然是有意义的。不管你如何否定，这都是毋庸置疑的。”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。”
“你当然明白。”她嗔视着我，指着我的胸口，“安泽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于雪，会吃你这一套的人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……”
我紧咬牙根，将目光从她分离的视线。
“看来，你所改变的只有外表而已。这种自作主张的性格，还是和五年前一样。”
她的身上颤了一下，指着我胸口的手渐渐舒展成手掌，并压在了上面。
“那你又如何呢？”她一把推开了我，“活成了自己最爱之人的样子？别说笑了！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，只是单纯地在模仿着她罢了。一次都没有去过姐姐墓地的家伙，又有什么资格缅怀她？”
我狼狈地站在一旁，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。蓝色的灯光笼罩在周围，头顶的喇叭应景地传来沉重的水流声，一墙之隔的海水仿佛突破了眼前脆弱的钢化玻璃，将冰冷压入我的肺中。
“抱歉，我说得有些过分了。”
“不，你说的没错，该道歉的人是我。对不起。”我单手扶额，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，“我当初根本没有勇气去直面现实，而现在的我更没有资格去面对她。”
毕竟，她是被我杀死的。
于馨似乎还说了些什么，但我完全没听进去。我只是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，看着脚下无光的阴影。
听说蓝鲸死后会一直坠入海底，如果我也坠入那更深更暗的地方，倒也算是个不错的……
“安泽！”
耳边惊恐的呐喊将我拉了回来，身旁的她双手揪着我外套的前幅，眉头紧皱，眼角夹杂着水露。
“在水族馆不要大声喧哗，这种事还要我来告诉你吗？”说着，我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。
“我果然不应该告诉你那些的，你明明还没有做好准备，可我却……”
她的额头抵着我的胸口，声音隐隐传来声声啜泣。
就像过去那样。
为了让她感觉好一点，我轻抚着她的头发，或者在她的背后来回搓动。这是她姐姐曾教给我的，用来安抚她的方法。
说来也奇怪，明明是我陷入了失意之中，可到头来却是我在安慰她。
“抱歉，我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没等她说完，我将食指压在了于馨的红唇上，“我不需要解释，你也没有必要向我道歉。这么多年以来，我和你之间，从来就只有我对不起你。”
这一次，她没有抗拒与我接触，她的脸颊隐隐浮现着潮红，那对明亮如同湖水般的双眸也渐生涟漪。
“你……还真是善于把别人的决心碾成粉末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不原谅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呐，安泽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家招待你吗？”我们相伴走在水族馆的出口，她突然撇过头问道，“那天在电梯里，你们到底做什么了？”
我心头一紧，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。
“你，真的想知道吗？”
“嗯。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想问清楚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接着端起了她的下巴，蜻蜓点水般的在那水润的嘴唇上吻了一下。
“等我心情好了再告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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